美国女孩学中文
一个留美妈妈帮助混血女儿学中文的故事
作者：雷春
2018年9月29日
2018年9月23日星期日，刚上11年级，16岁的女儿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和流利的英文，与她的同学一起在当地中文学校主持了一场中秋晚会，其录像选段，受到了微信朋友圈很多朋友的赞扬。不少人好奇，一个美国出生长大的混血女孩，是如何达到这个水平的？
女儿两岁半前，与其他双职工、一方不说中文的家庭相似，几乎不会说中文。第一次到中国，和我妹妹的女儿玩时，只能用肢体语言来交流。回到美国后不久，儿子开始上中文学校，我把3岁的她也带去，在等哥哥的同时，和她一起读中文书。一个学年下来，她可以把《蓝猫小学拼音》从头到尾独立读下来。于是，年仅4岁的她，强烈要求上中文学校，但学校要求的入学年龄是5岁，通过和校长争取，她终于如愿了。 这是一所当年有1500名学生的大规模周末中文学校，分四个校区，管理比较系统、严格，暨南大学出版的《中文》是主要教材。教学方式比较类似国内，除了练习册、小测验，还有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。考试有复习资料，最后会打分、排名。期末考试的复习卷子，做5-6遍，考试成绩就不会有问题。这种应试教学，起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，但她逐渐开始厌恶在学校学中文。在家里，她很喜欢和哥哥一起看中文动画片：《西游记》、《哪吒传奇》、《围棋少年》、《少年狄仁杰》、《大头儿子小头爸爸》、《黑猫警长》、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等。我父母来美国和我们住了5次，我也每隔一年带他们回中国，探亲访友。每次回国，我都要求他们选一本笔记本，用中文或拼音记日记，哪怕只是流水账，哪怕只有一句话，哪怕只写日期；所有的门票、车票、机票、船票、购物收据单、吃饭的账单等都要帖在本子里，做的事、见的人或物，说不清楚的可以画出来，再用中文字或拼音标出来。这些课外积累，对他们中文的进步，起了主要的作用。
女儿可以独立阅读的第一本书
女儿六岁的时候，我们全家搬到了一个华人很少的小城。通过朋友的介绍，找到了附近城市的中文学校，于是，我每个周日开车30-40分钟带孩子们去学中文。我可以在家教孩子中文，为什么要每周花费一个周日的娱乐时间去中文学校呢？首先，学习语言离不开它的文化背景，中文学校，不仅仅是一个学习语言的地方，更是和其他有中国文化背景的人交流互动的场所，是一个华人社区的缩影，是中国人价值观传承的地方；其次，能够坚持学习中文的孩子都是相当有毅力的，家长也是极为重视教育的，他们的正面影响，将受益一生；第三，开车的路上，是孩子们听中文故事的好机会，在那5年期间，他们听了很多中文故事书，最后完成的是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的中文版，而且听了两遍。加入中文学校不久，我被任命为校长，从此，也开启了中文教学改革之路。
美国孩子学习中文很大的一个问题是，在他们小学阶段，家长还有能力强迫他们按照中国传统式的教学方法学习，读课文、写生字、组词、造句、做练习册、做考试复习题、考试、写命题作文等；到了初高中，孩子们的逆反心理加强，和家长的冲突加剧，最终放弃中文学习的不在少数。保持孩子的学习兴趣，是坚持学习中文的关键。
我们的中文学校是非营利组织，学生总数不超过一百，每个中文班的人数不到十个，校董和校长都是义工，条条框框相对较少。首先，没有期中、期末考试，小测验由老师自己掌握，唯一衡量老师教学水平的标准，是孩子的学习兴趣；如果每学期这个老师的学生人数基本固定，或者有所增加，就说明老师掌握了激发学习兴趣这一点，否则，人数减少到不足以平衡收支，这个班级就会被取消；老师有绝对的教学弹性，不要求在固定的时间内完成某一册书。其次，广开各种形式的课程，画画、唱歌、跳舞、武术、羽毛球、围棋、数学、计算机等，只要有适合的老师，有足够数量的学生，就可以开。第三， 家长们自动组织健身、娱乐、讲座等活动，并为学校的安全秩序、卫生维护、资源发展做了大量的义务工作 。第四，和当地州立大学、孔子学院、市委、公立小学等合作，参与或组织各种与中国文化相关的活动，每年的中秋节和春节都会在学校举办晚会，给所有的学生上台表演的机会 。
女儿上6年级的时候，我们搬到了中文学校所在的城市，长途开车听中文书的机会大大减少，同时，初中以上孩子学习和课外活动逐渐繁忙，要求每天花半个到一个小时做中文作业，越来越不现实。如何利用在中文学校的时间，提高学习效率和兴趣就成了最迫切的问题。
中文学校临近大学和高科技公司，我们有幸请到了一些受过高等教育、有爱心、有能力、有热情、不以赚钱为目的的老师。女儿在完成暨南大学《中文》第8册后，开始过渡到写作课和历史课。写作和历史老师是人民大学法律专业毕业的，学生们根据历史故事编排的小品“鸿门宴”，在晚会上得到了极大的好评。这些初高中的孩子们，完全摆脱了中文课本的限制，通过她自编的教材，饶有趣味地学习中国历史、文化及写作。同时，在与孔子学院院长罗雪梅女士的交流探讨中发现，翻译是一个高效率的学习外语的途径，她推荐将《新概念英语》作为最初的翻译教材。写作课和历史课结束后，女儿开始了英译中的翻译课的学习，同时，学习AP中文，并在9年级取得了 AP中文考试满分的成绩。之后，她并没有停止学习中文，10年级达到了一个小时翻译一篇500字左右文章的速度，并参加了中文事实辩论课。10年级的翻译课的老师是科大毕业的才子，他逐渐摆脱了《新概念英语》课本，选取了当今报刊的文章或社会主题，教学形式更加灵活，孩子们的创造力凸显，在两次晚会表演中都得到极大的赞扬。11年级的翻译课老师，也是当地华人中享有文艺天赋的理科生，这次主持节目的台词，是在他的引导下，两个孩子花了6个小时编排的成果。
除了中文学校的学习，为了对中国有更多的了解，女儿9年级暑假去中国做义工，在她姥姥所在城市的一所小学的课外英语俱乐部组织孩子们学英语，也应邀在两个学生家体验生活，与中国的孩子交了朋友，并通过微信交流。11年级是美高最忙的一年，她利用闲暇的片段时间通过iPad看中文连续剧，而且在中文学校教小朋友数学。这些都是她对中国文化有兴趣和愿意为华人社区服务的结果，不是家长能逼迫的。
创造学习中国文化的环境，对海外华人孩子的中文学习非常重要；不能仅仅以认字、写字为目标，华人社区、中国历史、中国传统文化等是构建中文文字的基础。不同年龄的孩子，有不同的学习特点，激发各个年龄阶段孩子对中文的兴趣，是他们坚持学习的主要因素，考试不应该是主要的激励手段。说中文的家长，一定要从孩子小的时候开始，坚持在家里说中文、读中文书给孩子听，母语是一份无价的“礼物”，多年后才能体会到其价值。混血家庭也不能轻易放弃中文或中国文化传统的学习，这对孩子成人后的心理健康，至关重要；父方文化和母方文化是支撑孩子自我认知和健全心理的两大基石，也是孩子健康成长所汲取营养的两大根系。女儿能够从一个4岁时在学校焦虑到无法说话的孩子，发展到如今落落大方的晚会主持人，是她12年来不断自我挑战的结果，作为妈妈，我只是为她提供了适合的土壤、阳光和水。